靜好,像魚

23 五月, 2009

很靜。像魚。在偌大的魚缸,載浮載沉。靜聽著水泡形成又爆破的聲音。專注呼吸,並生活裡每件瑣碎事,哪管,微小如塵。是魚缸,而不是大海。因為總會碰見邊界。是冰般的玻璃壁。外面是斑斕流麗的世界。溫度使世界扭曲,彷彿美好無瑕。總以為會嘩啦嘩啦的下雨,但仰望一切如常。雨雲依舊積聚成烏黑色,雨勢依然恍若一觸即發,然雨水卻像強忍了良久的淚水久久未能釋放出來。倚著玻璃,咀偶爾會不慎碰到壁,產生一如冰封一般的麻痺感。世界如何斑斕。我所說的美好無瑕固然無關乎天氣,好天氣所帶來的繁華盛況統統不過虛幻,背後也許依然掩藏好些不為人知的暗淡無光。抑或是過份悲觀呢。我要說的是,這個時候,萬物都回復了生機,花朵把瓣膜逐一張開,盛著傾盆而下的陽光。哪裡有陽光。其實只要你心裡相信有陽光,就有陽光。厚重濕漉的蟲蛹被撕開,掙扎拍動翅膀的蝴蝶破繭而出。騰飛起來。起初遇上微弱但迎面而來的風會跌宕失控,但多遇幾次就能操控自如了。魚缸底有碧綠的海草,順著水流擺曳。下面是粗幼不一的沙粒。瞥見沙粒,就想起沙灘。這個時候應該有好些年青人結隊進駐沙灘,如花般,抵著如雨水灑落的光與熱。會捋高褲管,亮出白晢的腿,走進冰涼的海水,忘形地或撥打或閃躲。沙粒藏著溫熱,中午時份甚至會熱騰騰,站上來如企針氈。又聽說好些人躲藏於暗黑的房間,凝視閃動的螢幕,吃力地使勁模仿螢幕裡面那些不存在於真實世界的人。模仿他們的動作唱腔以至衣著。偶爾會走調,走調為聲音賦予另一種意義。有人信誓旦旦地聲稱,一旦坐在那些或棕或黑的沙發太久,又或是過長時間把眼光注視於螢幕當中。靈魂便會被扯進螢幕裡的世界。甚至有目擊者憶述自己曾經親眼目睹友人整個身子被吸進箱子裡的世界並從此人間蒸發。若然那一瞬螢幕上蔡齡齡在唱細水長流的話,扯進去的人便會穿梭至那個黃昏的海邊。即便你認得那個地方,應該是西貢某海邊並立時走到那裡打算尋找那個友人仍然會徒勞無功。因為他經已被定格於那個時空。他永久只能被存於記憶裡。好些人因著各種截然不同在城裡奔走。其實最終只會殊途同歸。歸於何處。那是無可被知曉的地方。若然你試圖去推敲察看那可能世界的終點,即使你成功窺見結局也必然因著你的偷窺而被更改。在魚缸裡,一切靜好如昔。有時會亂,偶爾會感到孤寂,但又如何。我想說的是,坐在這裡一切安好,有時讀董啟章,有時讀字花,有時讀城客,有時讀城市畫報,有時讀小說,有時小睡,有時醒來,有時寫字,有時唸詩,有時聽歌,有時望天。很靜,像魚。那又如何。

暑期記事

16 五月, 2009

其實才五月中。不怎樣悶熱,雨也不是下得特別大。細雨霏霏,有時更像春天。但我還是堅持用這個標題。暑期記事。現在既非暑期,我也沒什麼事可記,只是這個標題乃近四年前我開闢另一個地方時第一篇文章所用的四個大字。放在這裡也許有其意義,又或者,能夠為這個地方賦添意義。聽說這幾天所有人都在忙,比之前學期中趕功課更要忙,為的是玩。以心理學的角度來看,這作為一種災難後遺症其實又無可厚非,只是我,怎樣也提不起精神來玩,去唱K打波旅行Shopping又或者是鬼爛但出左去先算。於我而言考試完了就是完了,學期完了也就是完了,但這並不代表什麼的開始。我寧願繼續以同樣的步伐,同樣的節奏來生活,這樣看起來比較健康,哪怕只是看起來。這幾天專注地分神(又或者分心的全神貫注),好像做了點事,完成了些工作,寫了點字,但又彷彿,什麼也沒做過。曾經因為聽了今天只做一件事這歌而打算每天只做一件事,或寫作或翻卷,或四處踱或窩在家。但到最後還是發覺自己無法恁地專注於一件事物,這大概是我自小以來的本性。若果我一路走來都全神貫注的話,到頭來那個應該也不會是我。從來我只是把心神花在盡量多的事情上,儘管有時我也會驚覺原來心裡只有一件事的時候是如斯幸福。

於是我這幾天就這樣的過。一覺醒來,吃過早餐,嚼過報紙,就翻開地圖,看看有什麼新奇的名字,有什麼未被觸及的地方。爾後決定當天的目的地。一天到了深水埗,穿梭於零件橫飛的電腦商場跟搖搖欲墜的舊樓之間。設法走進那被鐵絲網包圍的美荷樓不果,然後在馬路中心橫行。紅色小巴在旁掠過。沿著路恣意大步地走。到哪個地方都沒什麼所謂。這是宗旨。於是臨到蘇屋邨,那滿載廢城意象的蘇屋。他們都經已撤離,只剩下光和空氣。還有因孤獨而被逼成群的保安員,幾無意義地把守空城。以及那只剩下牛奶與碎肉相伴的貓。另一天因著新聞跟朋友的號召始終到了牛頭角下邨,即將清拆的邨。但原來一旦你滿有期望地臨到一個地方的時候,就必然是你最失望的那時。窺見過已荒廢村落的空洞,即將傾倒的就再沒什麼值得流戀的地方。地下走廊的氣味雜沓而至,連同男廁內的種種,是為除視覺外的一大享受。歡喜而來敗慶而歸。時間尚早就隨便找個地方逛逛。因著香港有個荷里活想起大磡村,就在鑽石山下車。縱然早已知悉大磡村早已拆去。到另一邊的公園走走,卻發現喜出望外的明媚風光。最寧靜的環境。靜下來一切都仿佛美好無瑕,一向如此。翠綠的樹,寬廣的天。再過一天則訪粉嶺。乘火車時倚窗往外面眺望,會想起榴槤飄飄的小燕。只是我並非回鄉,而是自我放逐。比想像中多人。商場都連在一起。走進其中一個,肩膀迎面撞來。有輛巴士駛來,顯示板上寫著聯和墟。想起董啟章,並其小說,借用聯和墟探討文學推動社會運動的可能性。不消十分鐘,便到達。下了車,卻失望,如此角落在新界隨處可見,沒有舊樓,遑論成墟。踏過馬路,穿過街市,越見荒蕪。大群四五層高的樓中間竟然闢作露天停車場。從前看過些聯和墟舊貌的照片。應該就是停車場的所在。都灰飛湮滅,只留下一組外牆白色的建築群。共三幢。中間的一幢大刺刺寫著聯和市場四個黑色大字。左邊是魚市場;右邊是菜市場。三幢相通。從外面窺探裡面好些街市常見的櫃檯攤檔零丁地擱在原地,只是人去樓空。往更空曠的那邊走去,經過行人隧道,經過啤酒廠跟汽車維修場,經過一群廢棄的輪胎、好幾頭乾瘦如柴的狗跟一片被紙屑和汽水罐籠罩的草地,便是龍躍頭文物徑的入口。原本我絲毫沒打算去什麼文物徑,可是既然到了,就繼續走下去。沿車路鑽進去,人跡罕至,好幾次害怕忽爾有歹徒從後撲至。一列棄置而雜草叢生的廢屋,旁邊卻傳來打麻將的聲音。到哪裡也聽見這聲音。偶爾有些居民打扮的途人走過,不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家,便是嬉皮笑臉的小孩子。走到中途,突然發現眼前的事物無比熟悉。那個地方叫老圍,還有旁邊的鄧公祠。三年前隨劉甘來老師來過,一切都這麼陌生但又親切。恍如時間未曾流走,我一回首就會瞥見我的中學同學們,在扭打在調笑。由寬闊的路走到狹隘的路,由瀝青路走到沙石舖成的路。兩旁變成一片綠。有農地,有雜草,有膚色黝黑的老翁在綠色中提著水壺灌溉。走到累,走到盡頭,坐下來,枯葉飄落。不一會兒,小巴經過,揚揚手,就上車。司機不住跟整車乘客談笑。從荒野又回到高樓聳立的叢林。再之看見火車站,跟遠方的蓬瀛仙館。就這樣,又完結了一天的旅程,是為,自我放逐。

這幾天買了許多雜誌。有以六四為主題送CD的字花,有二零零三年的E+E,有五大元一本的舊號外,有簡體字的城客,有XXL,有足球周刊,好像永遠都讀不完,關於雜誌,遲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