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見工

24 十月, 2009

原本沒有這個打算,但當我從友人口中得悉她如何用文字換取酬勞,我就開始思索,對了既然我能寫,也有時間,何不找點跟寫作有關的兼職或 freelance 呢 (你猜對了,我極其喜歡 freelance 這個銜頭,太合我的性格)。於是開始在 JIJIS 留意有沒有這類工作,原來不怎樣多,而且大多不是薪金極低且工作乏味,就是為什麼能量水什麼教材當copywriter。固然耍手擰頭。直至發現一份雜誌 Part-time,就心動。這不是一本什麼流行的雜誌,尚未發行,題材頗為冷門,還要是免費雜誌,但頗合我口味。那是本體育雜誌,打算報道本地體壇跟大專的體育新聞。好些人聽到這裡就思疑,體育雜誌喎,你喜歡嗎。身邊朋友都大概曉得我極愛讀雜誌,更相熟的朋友會清楚,我缺少某類雜誌會瀕臨死亡。文學/文化雜誌?我都愛讀,但不是非讀不可。答案是體育雜誌。每星期四晚我都必須準時從報攤買得足球周刊,藉此獲得精神食糧。每月中旬我經過報攤便利店時也總是忐忑不安地張望究竟那本稱為XXL的籃球雜誌出版了沒有。每次當我將這些雜誌一抱入懷,把零錢都收好以後再迅速地翻揭內頁時都會感到難以言喻的滿足。也於是,任職體育雜誌曾經成為我心中的一個小小願望。縱然現在這本雜誌報道的是我沒那麼感興趣的本地體育新聞,然而對我來說,可以做一些自己一直想做的事,已經相當不錯。因此我用極快速度寫好 cover letter 以及 resume ,然後寄出。過了好幾天以後收到那邊的 email,說我「have been selected out of a large number of applicants」(而我當然不信! 這些工作又怎會有large number of人申請呢),邀請我去 interview。

然後上星期六我就去見工。見工兩字好像頗為拘緊正式,然我前往的時候近乎毫無壓力,也沒怎樣做過準備(只是做了一件事: 買了一本同樣講本地體壇消息的雜誌來看,果然大派用場),因為覺得失敗了也沒什麼損失,反而可能多點時間閒著。進到見工的地方,裡面經已坐著了些人。兩個二十來三十歲的男人是雜誌的負責人,有三女一男伏案埋首寫字,該是上一批來面試而尚未完成的人,還有三個女生坐在旁邊,應該就是跟我一起面試的人了。那一刻感到有點奇怪的原因是,我沒料到有這麼多的人,更沒料過大部分是女生。怨我有點性別歧視,這是體育雜誌啊,你們感興趣嗎。接著上一批人答完卷離開,我們坐前了去。負責人遞來一份他們雜誌的簡介。問題來了!若然你此時發現該份簡介有幾個錯字,兼且有點文法不通(像極下莊的出版),該如何辦?立即出聲還是保持緘默?為免讓人感到冒犯結果我選擇了不作聲(離開時才覺得應該出聲,反正我又不太著緊這份工作,而且他們拿這份簡介給外面的人看可是會笑壞人的,將鮮作冼喎)。之後我們開始答卷,上半部要draft一些人物訪問的問題,後半則是試抒己見式的作文題目。答至中途逐個離開跟負責人談幾句,算是面試吧。這個時候我才發現原來我身邊的幾個女生都(看來)不簡單。各人自備portfolio,幫大學報紙做記者,替 TDC (貿發局)寫product description,幫那本什麼刊物寫稿做編輯,為Cosmopolitan 寫什麼(哈,看我多麼不留心答卷,只專心那數尺外的對話,更趣味盎然)。輪到我的時候,我從袋子掏出自己的portfolio,那是之前一晚倉促整理好的一個clear folder,夾了心愛的茅廁頓開,刊於學苑的一些文章,以及當年做明報校記刊報的那些新聞稿。我頗為慶幸自己也有些作品可以見人,要不然恐怕就要被比下去。這個時候我就察覺一個豐富的Portfolio,對於應徵editor/writer一類的工作甚為重要。同時怎樣present你的portfolio也很關鍵,是純粹說這是什麼那是什麼,還是應該說點什麼呢,我之前竟從未想過。當然我最後還是能夠應付那兩個負責人,然而我必須感到慶幸的是,這次的經驗對於我來說珍貴異常。它讓我意識到portfolio(而非resume)的重要性,令我更有動力去為我的portfolio儲彈藥。我必須成為更強的寫作人。既然原來人人也有自己的portfolio,我就必須令我那份更充實,更華麗。

P.S. 後來驗證我的性別歧視沒有錯。當某女生被問及平日有否參與什麼運動時,她的答案是「有呀,我幾鍾意玩運動架,小學都有打下波咁,而家無乜呀,搵唔到人一齊呀」;當她被問到有否留意本地體壇時,就答「有!鍾意足球(邊隊?)傑志?(欣賞邊個球員?)err… errr… 果個呢… 我好鍾意佢架… 後衛呢.. err… 馮… (馮嘉奇?)..係呀! 馮奇呀.. 好靚仔架佢!(但係佢無踢好耐喇喎)…er…係呀….哈哈…..哈」怎能不汗顏。

P.P.S. 再後來,我就收到一份題為Congratulation(欠s)的 email。再再後來成為了這本雜誌的一個 freelance journalist/writer。

才覺竹正式,

香港人還會嚼字嗎

20 十月, 2009

嚼字者,即懂細味文字,而非狼吞虎嚥;懂欣賞文字,而非囫圇吞棗。書展甫完,我們從貿發局口中得悉這年入場人次又創新高,人均消費更達四百元,在如斯市道下不可謂不驚人。每年七月下旬,於灣仔行人天橋上總能瞥見好些婦人拉著行李箱,徐徐步進會展,一如坦克車進城,又會目睹少年通宵達旦在門外守候並露出躍躍欲進的神情。香港人有多愛讀書?又或者該更廣義地問(以避開那些無字天書如繪本、寫真等),其實香港人有多愛文字?進過書展會場的人大概不能否認香港人是愛書的,又或,起碼愛買書。其實也不單是書展,單觀乎免費報紙每天動輒派逾五十萬份,八卦雜誌一期印量亦達十數萬,香港人愛讀之況由此可知。問題只在於,他們愛讀什麼,又為什麼而讀呢。香港人讀書只有兩個理由,一是娛樂,一是為實用。娛樂者,即短期內能為讀者帶來快感,所以嚴格來說,他們並非在讀,更遑論在嚼字,他們不過在消費文字,以閱讀來換取快樂,不錯,八卦雜誌的流行正因如此。另一閱讀原因是為實用。什麼是實用?實用的定義會受整個社會氣候環境的更變而不同。股市上揚時財經書暢銷,豬流感蔓延時保健養生書籍特別好賣,正是這個原因。於是那些無法帶來短期快感,又或者被視為「無用」的書籍例如政治、文學一類,立時被摒棄於主流目光之外。

作者身為一書之本,於外地不管收入跟地位上備受尊崇,然如斯情況放諸香港顯然無法適用。一般作者只收取不多於十分之一的盈利,即若一書售五十元,每賣出一本可得五元。倘若賣出兩千本(這已是相當不俗的成績!),作者即獲得一萬元正。又假若該作者每年嘔心瀝血只寫出一部著作,其月入不過一千,比綜援收入更不堪。於是若然從事出版要有利可圖,不是向市場靠攏(於是才女肉女紛紛冒起),就要頻密推出著作,假若不怕如此大量林木化成紙張為你犧牲的話。偏偏有人明知山有虎仍執迷攀山,自資出版蔚然成風,一眾夢想出書的「作家」同聲高呼只為夢想不為銷量。出版社一於奉陪到底,為生存而向作者販賣夢想,幫補不景氣的賣書氣候。以作者袋口金錢作為收入資本,荒謬如斯,香港的出版業淪落扭曲至此,是他們的錯,還是整個文化氣候的錯?難怪香港不少年輕作家都不屑作家之名,自我介紹時慣常以文字工作者、甚至爬格子的人取而代之。

作為作家,縱然收入微薄僅供糊口,但其作家之名依然可受三分景仰。可是其餘以文字維生的呢?在香港當記者、編輯的苦頭顯然更不在話下。工作勞累,報酬微薄,只能以伸張正義,或一句「為興趣工作」來為自己開脫。中學生畢業大學選科首選固然是一眾收入穩定的職業如律師醫生,偶有人為「揭示社會不公」毅然讀新聞(讀新聞的成績可一點也不低),畢業後如願投身記者行列,踏進報館面試時怵然發現等待自己的,是一份月薪八千的工作。乍聽下去尚可接受,但捱下去又如何?五六年後也許成為編輯主任,月薪也不過萬五,此時同期畢業而從商的同學早已拍拍屁股,絕塵而去。用金錢待遇來衡量一個行業於社會受重視的程度無疑過於目光短淺,然而這的確是一群文字工作者在香港的境況。沒錯他們願意為理想為公義而甘願捨棄好些個人享受,但又是誰決定了當記者當編輯必然低薪的命運?當文字工作者並非慈善工作,他們理應得到合理的報酬。如斯的情況不獨出現於默默耕耘的文字工作者身上,好些名聲甚響的文化人在香港也有過類似的待遇,比如梁文道。「到內地圖書館演講通常有數千元報酬,但到香港圖書館,就會得到一支錦旗,好像以為文化人都是吃錦旗而不用吃飯的。」知名作家及交化人在這裡如此唏噓,其他人被剝削就更不足為奇。

當董啟章跟文學圈中人竭力爭取在西九興建文學館,以保存並推廣香港文學,當好些衛道之士直言將少女模特兒的寫真集攆出書展場館,以保障書展不會偏離原來推廣閱讀的目標,當市民大眾嘲弄某自命才女的歌手撰寫的小說集錯漏百出,我們是否應該回首反思,文字於社會的地位?即便沒有寫真集沒有錯字連篇的所謂小說敗壞風氣,香港的閱讀風氣跟文化土壤也不見得怎樣好;即使西九興建文學館,潛藏於這座城市陰暗角落的文字工作者也不見得能重回地面,獲應有尊重。若然如此,我們關注的不該是細微如塵的這些事宜,而是如何改變整個社會氣候,變得不再短視單一,變得不單追求所謂實用。正視文字,其實也是正視文化。香港人愛嚼字之時,正是文化於這片貧瘠土地獲得正視之時。

刊於學苑二零零九年九、十月號

學習

13 十月, 2009

唯一一刻可能發現自己或者沒浪費這三年的時刻是: 在書店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一欄瞥見 Foucault, Walter Benjamin, Adorno, Marcuse, Roland Barthes, Baurdrillard (下刪數十個名字), 因略懂一二而沾沾自喜。